同乘一骑
同乘一骑
整个过程,两人都没有说话。 台上风声猎猎,台下无数弟子,此刻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。 一连撕了好几条里衬才包扎完毕,打上一个利落的结。元晏抬眸,正对上素离一眨不眨望着她的眼睛。 “疼吗?”她问。 素离下意识摇摇头,随即又抿了抿唇,诚实地说:“有一点。” 元晏抬起另一只手,用还算干净的衣袖内衬,拭去他唇边残留的斑驳血迹。 温柔的触感,再次搔刮过素离的心尖。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心脏在肋骨后面撞得又急又重,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演武场都能听见。 “下次……”元晏收回手,故意板起脸教训道,“不许这么莽撞。打不过,不会跑吗?” 素离眨了眨眼,费力消化这句话。他忘了周遭的一切,忘了身上的伤痛,想用力地点头,腿却一软,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。 元晏手臂一展,右手从他左臂腋下穿过,左手顺势扶住他刚刚包扎好的右臂,将摇摇欲坠的少年圈进自己臂弯,往怀中一带。 “能自己走吗?”她问。 素离短促地抽了口气,身体彻底软倒在她怀中。 “看来是不能了。”元晏稳稳架住他下沉的身体,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他靠得更妥帖。“我带你走。” 台下,目睹全程的修士们早已目瞪口呆。 陈砺张大了嘴,用手肘猛戳李恒:“看、看到了吗?素问姐她……她直接上去了!还有、还有她撕自己衣服……” 李恒也看得失神:“看到了……可她只是在包扎啊。" 秦霜别开脸,故作镇定,可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她。 祁缨捂住脸,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,小声惊呼:"素离师叔的脸……好红……还有他们的衣服都……" 司空月脸也烧得厉害,不敢抬头看二人,只跟在元晏和素离身后。 元晏半扶半搂着陷入混沌状态的素离,少年的身体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,几乎是被她抱着往前挪动。他紧闭着眼,长而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,脸上泛着红潮,急促地喘息,整个人是一种任人摆布的脆弱,看起来情况更糟糕了。 两人衣衫破碎,血迹交错。 气息交缠,姿态亲密。 人群被无形的力量分开,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。 刚出演武场范围,元晏抬手在唇边打了个呼哨。不多时,天边传来一声鹤唳,灵归翩然降落。 元晏锁定正一脸担忧、欲言又止的司空月。 “司空月。”她唤道。 司空月立刻小跑过来:“素姑娘,有何吩咐?” “宗门内擅长处理此类外伤的,是烛山峰吧?” 元晏问。她记得景澜提过,各峰要地多有阵法防护,若无本峰弟子引领,外人不易进入。 “是,烛山峰百草堂最擅医治外伤。” 司空月连忙回答。 “好。” 元晏点头, “你带路。灵归脚程快,我们同去。” “同去?” 靠在她肩头的素离含糊重复,似乎还没完全理解。 “不然呢?” 元晏瞥他一眼,无奈道,“你是能自己御剑过去,还是打算一步一步挪过去,让伤口再崩开几次?” 素离被问住,耳根又烧了起来,心底像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,泛起暖意:"听、听jiejie安排。" 司空月本来也要回烛山峰,自然更没有异议。 元晏率先将素离扶上灵归背脊,紧接着自己也跃身而上,坐到他身后,顺手环住他,让他靠在自己身前。 “坐稳。” 仙鹤背部空间有限,两人不可避免又贴在一起。 素离被元晏半抱在怀中。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,是元晏依偎在他怀里。 他可以搂着她的腰,可以在她耳边说话…… 可现在…… 他靠在她怀里。 她的手臂环着他,手搭在他小腹附近。 她的身体紧贴他的背,下巴搭在他没受伤的肩头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侧。 这、这…… 这和他幻想的完全不同! 可、可为什么…… 为什么……如此晕眩,如此……甜蜜? 司空月也利落地御剑而起,在前方指路。 “灵归,走了。” 仙鹤双翼展开,乘风而起,很快便将演武场远远抛在下方,融入漫天绚烂如火的晚霞之中。 下方,演武场外的空地上,八卦小分队仰头望着仙鹤远去的身影,久久没有收回目光。 “他们这是去哪?” 李恒看不清,问陈砺。 “看方向,是去烛山峰疗伤吧。” 陈砺感慨道,“素问jiejie行事,真是干脆利落。” “何止干脆利落,” 祁缨摸了摸下巴,眼中八卦之火不灭,“还同乘一骑!这关系……” “嘘!” 秦霜压低声音,“闵长老今日举止着实奇怪,素离师叔又伤成这样……总觉得事有蹊跷。咱们还是别瞎猜了。” 远去的灵归背上,晚风疾掠。 素离终于支撑不住,意识陷入昏沉,头无力地靠在元晏肩头。 元晏将他搂得更紧了些,手指搭上他颈侧。脉息虽弱,但还算平稳,应该只是力竭加上伤重,身体陷入自我保护般的沉睡。 元晏快速复盘今日种种异常。 她能大致猜到闵长老为何发难,但不知道他具体对素离说了什么。 不过,素离那半步不退的姿态,和之后对她全然的依赖,已经告诉她足够多。 有些风雨,不必明说,已悄然临近。 而她,似乎也无法,再置身事外了。